第B3版:文摘周刊

下海官员境况追访

  一天到晚游泳的鱼
  2008年11月 30日上午,年届知天命的郑宁,从一辆喷着“赫柏湾”标记的帕萨特轿车中走出,跨入政府官员寻常很少光顾的咖啡吧,与记者讲述他下海之后的人生。
  51岁的郑宁下海前是江苏省盱眙县县长。2003年底,从美国学习归来不足一年的郑,不顾市委书记劝留,辞官而去。下海之初,郑受聘于《扬子晚报》,担任总经理,做“报贩子”。两年过后,受一位澳大利亚籍华人企业家的邀请,郑宁改做“酒贩子”。那位澳籍华人是他儿时的伙伴,在澳大利亚买了一个葡萄园,生产干红,取名“赫柏湾”,他希望郑将这三个源自希腊神话的汉字,变成中产阶层耳熟能详的中文品牌。
  今天,赫柏湾距离一个享誉中国的名牌,还有一段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路。不过,他的下属说,郑宁总是很高兴,即便是开头两年不赢利,部分股东准备撤资,他的脸上也看不到愁苦;眼下,势头好了,他也没有小人得志的狂喜和骄傲。
  郑宁说,他总是希望以最少的投资最高的效率办最多的事,所以一天忙到晚,像歌词中唱的“一天到晚游泳的鱼”。他说,下海几年的经历,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但心情愉快。
  追溯当初下海的原委,郑宁说,最直接的原因是挣钱送儿子出国读书。从部队转业后,学历起点仅仅初中的他,一边自学一边工作,从县广播站通讯员干到县长,自己的政绩上去了,儿子的成绩下来了。不甘心儿子日后上个三流大学的郑宁,决定每年花费20万元送儿子出国读高中。
  要有一颗平常心
  游宪生价值百万的奔驰350,停放在时代国际广场的地下车库,分外扎眼。
  时代国际广场,是福建省福州市若干写字楼中的一个,第六层有若干公司,游宪生的海宏科技发展有限公司 (以下简称“海宏”)就在其中。
  8年前,福建省人大常委会以一票的微弱优势,通过了游宪生辞去福建省信息产业厅厅长的请求,从此,他再也没有处理过政务。
  下海之初,游加盟病危的ST中福。由于理念不合,“不能按自己想法去做事”,游很快改换门庭。短短半年,游先后“入”了神龙、华都的“阁”,都是匆匆进去,匆匆离去,遍尝职业经理人的滋味。
  书生并非总是百无一用,下海后一边谋划着攻读经济学博士后的游宪生,一边注册了自己是大股东的海宏公司,利用打工获得的数百万薪酬,他将注册资本慢慢扩大到1500万,并在2003年出资改制了一家连续亏损的国有企业,为自己从职业经理人到私营公司老板的过渡准备了条件。
  晚上,游宪生邀请记者在时代国际广场的一家酒店吃饭。游点菜后返回包厢,闻听一个原定一起吃饭的朋友,不能如约赴宴,他说,多点了一个人的菜。于是,掏出手机给最后离开办公室的员工打电话,礼貌地问他,如果晚上方便的话,请一起用餐。
  吃饭时,他对服务员非常客气。看上去,这样的客气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晚饭过后,游去地下停车室驾车,车子驶出门口,他对保安说:“辛苦了,兄弟。”
  记者将游对待员工、服务员和保安的细节,转述给一位江苏籍厅级官员,该官员感慨,这些细节一般不会发生在在任市长、厅长的身上。
  游宪生说,下海给了他平常心。偶尔,他会遇到底层公务员履职时的不恭敬,他说:“我现在是一个普通的商人,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愿赌服输
门新国,原山东垦利县县长,2000年夏天,门坐进私营企业山东黄河集团配备的皇冠车,辞官下海,并引发聚讼纷纭的“门新国现象”。“门新国的新闻报道对我的下海是有影响的。”郑宁说。
  影响其他人下海的门新国,却在1年半之后,因为突如其来的癌症,离海上岸,返回官场。门新国说,当年他下海的时候,山东省有个鼓励党政干部搞私企保留三年公职的文件,根据这个文件,组织部门安排他到东营市经贸委做处级调研员,并为他保留了一部公务用车。
  2008年12月9日,住在东营的门新国在电话中,有些疲倦地说,“我身体一直不好,几乎不上班,主要是看病养病。”
  回头看,只能感慨物是人非。门新国说,当年跻身山东十大私营企业之列的黄河集团早已搬迁到了上海;他在黄河集团负责开发的那个工业园区早已易主了;他和曾经力邀他下海的那个老板,已几年未谋面。
  门新国的下海境遇,乃客观的偶然因素所致,而其他失败的下海官员,多数只能归咎于自己。尤其是那些并未做好下海准备的官场不顺者,赌一时之气逞一时之勇,匆匆找家私营企业,急奔而去,最后的结果往往难如人意,或者黯然神伤,或者失踪人海。
  郑宁说,下海无异于再活一次,你想重新开始,必须从心开始,以欢喜的心态,体验商海人生,甘蔗没有两头甜,你不能什么都想要。真下海了,你就不能惦记着官场的好处,必须敢于面对下海后的种种不测,愿赌服输!
  能否“回头是岸”
  游宪生说,官员下海之后的经历对于从政,是可贵的人生经验。无论是当高管做职业经理人,还是做老板做私营企业主,他们在市场经济中的感悟如果能够带到党政机关,对于市场经济的发展与完善,对于宏观政策的制定与运行,大有裨益。
  近十年来,官员下海的制度性规范越来越多,官员下海的通道已经打通,现在的问题是,下来的官员能否再上去,下海的他们还有没有机会重新上岸?
  部分下海官员,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在和记者交流时,都曾流露出回头是岸的想法,但他们知道,现有制度下,也只能想想而已。
  (摘自《南方周末》 文平/文2008年1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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