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6版:特别报道

新一轮“用工荒”真相

  据人保部调查,3月上旬我国部分地区部分行业的企业招工难问题趋于缓解,从2月23日到3月10日,浙江岗位数与求职人数之比从1.5∶1降为1.2∶1。
  这对浙江众多企业来说,不啻是个好消息。但之前在各地劳务市场,企业招工者们举牌争抢应聘者的场景仍让人“心有余悸”。
  浙江“用工荒”真已成“往事”了吗?这次的“用工荒”与以往有什么区别?政府、企业要怎么样从根本上破解“用工荒”?笔者对此进行了详细调查。
“用工荒”真相
  在元宵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浙江省人保厅罕见地召开了一次全省视频会议,副厅长王国益语气沉重地说,从数据分析看,今年将是2003年以来用工形势最严峻的一年。
  会议披露,与去年同期相比,浙江省人力资源市场节后第一周登记岗位增加了19.1%,而进场人数和登记求职人数分别减少了23.8%和27.9%,求人倍率达到3.83。
  “企业招工难度加大,将成为当前及今后一段时期的突出问题。”对于前景,王国益作出了并不乐观的预测。
  果然,用工缺口在各地逐步放大,几天后,仅湖州用工缺口就已经达到5.3万。民营经济重地台州仅市区企业提供的岗位数就有4.5万个,而进场求职的农民工只有1.4万人,供需比为1∶3。杭州市外来劳动力市场更是创造了劳动力供需比1∶20的新纪录。
  在商贸大市义乌,当地人力资源市场早在正月初五便开始服务,包括浪莎集团在内的2400多家企业开出了4.2万个用工岗位,但仍“望穿秋水”。市场外的马路上,活跃着庞大的招工人群,许多工厂老板甚至直接开着轿车到这里“抢”工人,遇到满意的,马上开车接回上班。
  在供需失衡的情况下,招工企业纷纷使出各种解数试图留人。国内制伞业龙头企业浙江红叶制伞有限公司为了能够顺利招到工人,开出了公司成立以来最优惠的招工条件:老员工每介绍一个新员工就给予600元的奖励,新员工到公司就业的第一个月就能拿到600元的“适应性补助”。
一个被忽略的事实
  笔者调查发现,一个容易被忽略的事实是,所谓新一轮“用工荒”,其实主要就是“普工荒”。
  检视浙江缺工地图,不难发现,以服装工为代表的低技术含量的普工占据了主要名额,“大量招收熟练绣花工、普工”、“诚聘缝纫车工若干名”、“大量招收缝纫工,熟练工优先,不会也可以学”……义乌街头,这样的大红横幅或者醒目公告比比皆是。
  最为缺乏的人员并非“技工”,而是并不需要太高技术储备的“普工”,一些大企业往往一招就是数百人,这与近年来颇为流行的结构失衡导致“技工荒”的判断大相径庭。
  这一微妙的信号表明:劳动力已经从结构性短缺,逐步演变成整体性短缺,这也正是此次“用工荒”的真相。在人保部劳动科学研究所专家张丽宾看来,这种趋势早已出现,只是此前一度被金融危机扰乱,现在重新表现出来而已。
  对农民工而言,所谓的“普工荒”并不是一个好消息。细究浙江产业工人工资构成,多为“最低工资+加班工资”,尽管目前最低工资已经上调,相较于工人日复一日高强度的机械劳作,其综合收入亦难有明显增长。
  况且,现时的农民工已绝非当年。
新生代农民工的选择
  20岁的小王来自四川阿坝,已在义乌闯荡了5年之久。他现在在义乌一家大型加工厂上班,月工资2800元,远远高于四川老家的收入水平。但他并不认可当前的这份工作,正准备跳槽。“一天要工作十几个小时!有时候干到凌晨1点,下了班倒床就睡,睡醒了又上班。感觉我就是流水线上的一个零件,这样干活,挣再多的钱又有什么意思?”他说。
  统计显示,在我国16岁以上的农民工中,61%的人年龄在30岁以下,即出生在1980年之后。与吃苦耐劳的父辈们截然不同,他们有着更强的自我意识、权利意识,也渴望着在更广阔的空间成就自我的价值。
  面对过低的工资或日复一日的机械劳动,新生代农民工的选择就是离开,再去寻找下一个更好的机会。
  他们虽出生于农村,但大多数从未接触过农活。有专家直言,新生代农民工绝不会被工资待遇所“绑架”,轻松、体面、报酬高、发展好的工作会成为他们的首选。同时,他们在政治地位、社会地位、合法权益、人格尊重、子女入学、社会保障等方面的诉求,也会日益凸显。
  于是,当新生代农民工进城时,人们发现,这个群体的务工目的有了明显变化。曾经汇集了无数农民工梦想的沿海地区,已不再是他们的择业首选地。
  在“4万亿”刺激计划下,大量资金投向中西部基础建设,相应地带动了中西部的就业。四川省去年7月向国务院呈交的一份调研报告显示,四川省内和“三北”地区(华北、东北、西北)成为金融危机后返乡农民工再就业的首选地,而到东南沿海务工人数同比减少了19%。
  在浙江省内的一些欠发达地区,多年来的“山海协作”和招商引资,使得当地的规模企业集聚增多,由此吸纳了相当一部分本地劳动力就业。一家媒体的抽样调查显示,迫于大城市的高生活成本,龙游一些典型的打工村有35%的农民,今年打算在本县就业。
倒逼产业和劳动者双升级
  占全球最多人口的中国,在经济复苏时竟然遭遇了“人力不足”,这着实令人费解。
  在学者们看来,这一轮“用工荒”再次昭示,低端劳动力源源不断的供给正在发生着改变,长期依赖廉价劳动力的增长模式日益脆弱。
  自上个世纪70年代末以来,农村联产承包制的实行,加之资金及技术投入增加,农村庞大的“富余”劳动力开始了城乡之间年复一年的迁徙往返,并以低廉的人力成本支持了我国制造业的崛起。
  “从理论上说,我国有8亿农民可以转移为产业工人,但是实际的情况是,这部分后备劳动力的选择余地越来越大,劳动密集型企业对他们的吸引力越来越小,”浙江省劳动与保障研究院院长陈诗达说,“因为在中国,长期以来工人得到的东西与他们的付出尚不成比例。”
  在张丽宾看来,当前这种“用工荒”,正是产业升级的步伐落后于劳动力市场形势的变化所造成的。
  浙江省工商局局长郑宇民上月在与浙江民营企业家座谈时也承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用工荒”就是我们原来的产业结构、低成本需求、低工资开支和城市消费高成本需求的矛盾,他同时告诫浙江企业家,要把“转型的步子加快一些。”
  事实上,在官员和学者心中,“用工荒”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件好事,是敦促浙江企业转型升级的契机。
  “农民工文化、技能水平普遍较低,只能从事简单的重复劳动,这种普通岗位,也不太容易硬性地提高工资,也难有好的发展前景。”有专家直言,产业升级的同时,劳动力的升级是必然的。
  因此,政府、企业必须把加大农民工技能培训、提高他们的素质提上日程。然而,这往往被一些企业所忽视。衢州市农办农民培训中心主任任浩说,虽然法律中明确规定了企业每年应支出的培训费用,但很多企业都做不到。
  另一方面,与城市的难以融入也是许多农民工顾虑之所在。今年中央“一号文件”再次提出,要深化户籍改革,让符合条件的农业转移人口,在城镇落户并享有与当地城镇居民同等的权益。
  这或许意味着,在不太遥远的未来,将有更多的农民工可以在城市安居乐业,而不必再像候鸟一样,在城市与农村间来来回回。 (通讯员 李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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