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梆梆,梆梆梆……”一听到护村队员的打更声,我的记忆深处便会跳出一只破旧的乌篷船和一位在船里敲着梆的老人。
老人看上去有60多岁,头戴旧毡帽,身穿破棉袄,一条脏兮兮的裤子已看不出本色。老人的一只眼已瞎,一条腿已残,晦暗的病容,乱蓬蓬的胡子,着实让人害怕。记得我第一次看见这位老人时,吓得立刻躲进了母亲的怀里,以为遇见了恶人。而且大人们平时也常这样吓唬小孩:“如再不听话,就把你送给敲梆船。”
有一次,母亲告诉我,敲梆船里的那位老人是她娘家村里的人,只有50多岁,因腿脚残疾又无儿无女,所以只得划船乞讨。母亲可怜他,每当熟悉的敲梆声响起,她便会叫我拿些蕃薯或米面之类的食物送给这位老人。
老人常年生活在乌篷船里。船头放一口小灶、一个碗橱;船底铺两床被子,一垫一盖,几件破衣烂衫堆在一角。中舱覆盖着用竹篾编制、用来遮风挡雨的拱形船蓬。船梢架着一枝橹,橹缓缓地摇着,船慢慢地行着。每到一个村庄,老人就把船停靠在河沿的踏道边,一边敲着梆子,一边带着哭腔吆喝着:“太太呀,奶奶啊,可怜可怜我,给我苦命的人儿求讨些;少爷哎,小姐呀,发发慈悲,给我苦命的人儿求讨些……”声音有点阴森、凄凉,听了让人既同情又害怕。后来由于老人来的次数多了,渐渐地我没了当初的害怕,而且在送食物时还会在旁边待会儿,听他与别人闲扯。据老人自己说,他本也是个身强力壮的人,只因那一年采石点炮出了意外,被石块击中才残了身体。
“梆梆梆,梆梆梆……”老人以船为家,终年在水上漂泊着,夏天烈日罩头,冬日寒风刺面,饱一顿,饥一餐,其生活的艰辛是常人难以体会的。
终于在那一年,老人的梆声不再响起,年复一年,敲梆船的影子也渐渐淡出了我的记忆。要不是村子里的打更声勾起了我的回忆,我还真忘记了那位老人。有一次我向母亲问起他的情况,母亲告诉我,他是不会来了,因为他早已住进了“夕阳红中心”。母亲还说,上次回娘家时她还看到过他呢:头戴绒线帽,身穿羽绒服,在暖暖的太阳底下与几个老人搓着麻将,看上去比那时还年轻、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