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7版:七色土

  □品味人生/□赵畅
永远的腊梅花
  起初,我并不识腊梅花,只因母亲喜爱,故孩提时代的我得以早知其形久闻其香。
  记得最早看到腊梅花,是在上世纪60年代后期。有一天,当小学班主任的母亲,晚上家访归来,捧回了一小束绽满黄色花朵的嫩枝。未等母亲进门,那特别的馨香便扑鼻而至。漾着笑脸,母亲告诉我们:“这腊梅花,只在冬天绽放。是一位家长从自家庭院树上摘下送给我的。快,拿只瓶子盛上水,把这束花插上,可香上半个月哩!”
  在冬季,花儿开得最早的,怕要数腊梅花了。有一年,我跟着母亲去那庭院观赏。暗香浮动自不必说,迎上去看那腊梅花,一朵一朵全开在老干虬枝上,就像诗人描写的“枝横碧玉天然瘦,蕊破黄金分外香”。一棵古老的腊梅,既是不凋的精魂,也是最美的丰碑和见证。满树繁花,如语如诉,不知牵起了多少子孙长长的思念。摸着树,看着花,一腔思绪,仿佛与那丝丝缕缕的幽香相合而神游九天云外了。
  那些年,因为父亲头上戴着右派的帽子,故全家都夹着尾巴做人,母亲的苦痛、压力则更是可想而知。然而,每当腊梅花开的时候,总能看见母亲嘴角挂着微笑。有一年,我在乡下读书,母亲给我来信,说:“今年冬天,学生家长依然送来了腊梅花,这花似乎更香了,你回来的话……”母亲的话,竟令那段苦难的日子飘荡着腊梅花的芬芳。“这花似乎更香了”,身处苦境却仍为腊梅花的盛开欣喜赞叹不已,这是不是一种面临磨难坦荡从容的气度,一种对生活童子般的热爱和对美好事物无限向往的生命情感呢?
  有一年,突然断了腊梅花。原来,那位家长的房屋因拆迁,腊梅经迁栽未能存活下来。这年冬季,少了腊梅花,姐妹们恍如少了魂似的。可在此时,母亲反而显得坦然,对我们说:“生活就是这样,得到的也随时会失去。关键是我们要学会应对,要善于创造生活。这样,我们依然可以保持良好的心态,觉得生活始终是美好的。”母亲的一番话,不啻为其豁达从容的生活姿态注脚,且为我们姐妹动手制作腊梅花作铺垫。自制腊梅花,母亲可是行家里手。在母亲手中,制作蜡梅花似乎很简单:取形似腊梅的枝杈若干,开花处用棉絮蓬松缠绕。将玻璃试管圆头分两边轻轻舔取黄色“蜡烛水”,两瓣蜡制的腊梅花就成形了。将它粘在棉絮处,一朵腊梅花便栩栩如生。如此重复,不出一刻钟,一束腊梅花便大功告成。形状姿态,自是逼真得很,可就是缺味儿。为此,母亲拿出一小瓶珍藏多年的腊梅花香型的香水,并微微喷向蜡制的腊梅花。“哇!更香更像啰!”全家欢呼雀跃。更令人称奇的是,这假的腊梅花几乎骗过了所有来我们家做客的亲戚朋友。父亲不无感慨地说:“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哪!”继而,父亲又叮嘱我们姐妹几个:“这腊梅花可以作假,做人可万万不能作假呵!”
  时间犹若白驹过隙,转眼间,我已上高中。说来也巧,我的学校也长着一棵腊梅老树。因为对腊梅花情有独钟,所以每天经过都会情不自禁地瞟上几眼。每年冬季,我似乎觉得整个学校都弥漫在氤氲的花香里,就连那琅琅的读书声也一块儿沉醉了……
  而今,大概是人们生活水平提高的缘故,腊梅花已由“旧时王谢堂前燕”而“飞入寻常百姓家”。每逢冬季,母亲总会从街上买回两束腊梅花,一束给自己,另一束则送给我。每每看到母亲那往瓶子里插腊梅花的熟稔动作,我便会油然想及曾经发生的一幕幕。而更多时候,我会盯着腊梅花,闻着花香,作如斯随想:腊梅花没有牡丹雍容华贵,也没有芍药俗艳,她冰肌玉骨、纯洁无瑕。有人说她生性孤傲,但她并没有傲气,有的只是傲骨。这样的花,怕只有灵魂纯洁的人才配欣赏。如果我们能具腊梅花的风骨、腊梅花的气韵,我们何以不能远离世俗的污浊,独守住自己的精神家园呢?
  虽说物质的腊梅花只开在冬季,但精神的腊梅花始终绽放在我的心头。世事沧桑,有腊梅花相伴,每一天都是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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