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年前一个阴冷的冬天,李尕猴带着7岁的儿子流浪成都街头。李尕猴抱着二胡,反复拉着从电视上学来的几首曲子,儿子则伸出冻红的小手,向行人乞讨。“受过的罪大了,那时候人们只给几分钱,给几毛的都少。”李尕猴所在的甘肃省岷县中寨镇小寨村,因被媒体称为“中国第一乞丐村”而闻名全国。
由媒体拼接的图景里,这个村庄八成至九成的农民像候鸟一样,在贫瘠的乡村和诸如济南、青岛、沈阳、南京等东部沿海发达城市之间季节性迁徙乞讨,“夏天去北方,冬天下南方”。不久前,记者在实地探访中感受到了小寨村难以承受之重。
小寨村的另类成名
和村里其他人家相比,李家最大的不同是,出了全村第一个大学生。但至今,李家仍是这个村庄最为贫困的家庭之一。如今李家栖身的那间砖木混合结构的房子,长七八米,宽3米,建造于2007年,4000元盖房的钱来自政府的救助。供孩子上学,是李尕猴这辈子自认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儿子李玉平上大学那年,李尕猴执意要陪他到湖北国土资源职业学院报到,瞅瞅“大学长啥样”。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不是为了乞讨而出远门。但回家的路上,他又去乞讨了。这次是为了还儿子交学费欠的债,他沿着荆门、襄樊乞讨了一路。他的这种行为很快被听到消息赶到的儿子制止了。
2005年,这个村庄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大学生,在他就读的小寨初中的校报上发表了一篇题为《致全乡中小学生的一封信——别跪了,小寨人,站起来》的文章。他还在村里办起了免费的文化补习班,给孩子们讲外面的世界,谈人生的理想。“当时乞讨气氛很浓,越来越严重,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李玉平回忆着将“家丑”“捅出去”的初衷。正是这个年轻人的举动,引发了一轮全国媒体对小寨村的报道热潮。“中国第一乞丐村”这样的字眼开始大量出现在相关报道中。2009年,离小寨村千里之外的济南市承办大运会。一项针对流浪乞丐问题的专项治理由此展开,包括来自岷县的乞丐们被遣返回乡。
5年过去,回望当时的举动,24岁的李玉平自言问心无愧。在他看来,“媒体只要把小寨村提出来,就会受到关注,小寨村被改变的时间也就会越来越快”。
因生活所迫行乞的已基本没有了
2008年腊月,李玉平回乡举行了婚礼。2010年前夕,从江苏无锡传来儿媳生下孙女的消息,接到电话的李尕猴乐得合不拢嘴,一连喝了4天的酒。
在以房子为财富象征的乡村,不少外出讨要的小寨村村民,把他们的乞讨成果都带回了村子,最早盖起了锃亮的瓦房。“村里第一批富起来的人是讨要的人。”这个说法得到了村支书杨金忠的印证。“不是生活困难去讨要,而是认为讨要来得容易,背后有利益驱动。”小寨村所在镇的民政站站长杨维科说。
据他的观察,大致从1999年前后开始,小寨人外出讨要开始从讨要米面、馍馍解决温饱向讨钱、谋利转变。进入21世纪,一些当地农民将外出讨要视为“快速致富”的捷径,尽管这种方法很不光彩。“这是一种耻辱。”杨金忠说。然而,面对小寨村贫困的现实,这位村干部坦承“束手无策”,甚至在他的任期内,如何彻底脱掉这顶“不光彩的帽子”,看上去仍遥遥无期。但近年来,“乞丐村”的乞丐正在减少。“基本上因生活所迫行乞的,已基本没有了。”
乞讨财富神话不存在
尽管小寨村目前仍有外出乞讨现象存在,但据记者观察,外界对小寨村的报道,多少有夸大的成分。媒体关于小寨的报道,不无猎奇的字眼。“乞丐村多见二层小洋楼”、“乞丐村乞丐坐飞机返乡”等真假难辨的细节被无限放大,甚至有媒体披露,“租孩子”乞讨在当地已成为一种产业……
传言说,当地有人
乞讨讨出50多万元的
财富神话。在记者调查
中,这个所谓神话的制
造者石胜平说,自己的
财富主要来自集资经营化肥生意。而“租孩子”的现象已在当地消失。被媒体广为报道的“乞讨大户”李文义曾以此为生,现在,他的两个孩子就读于中寨中学,且学习成绩优异。
事实上,小寨村的建筑仍以土坯房、砖瓦房为主。记者实地走访的小寨1社、虎龙村、水坪村等几个更为偏远的村庄,少见修建较为新潮的房屋,大多仍是当地多见的土坯房。来自官方统计的数据显示:2009年,这个村庄农民年人均纯收入1980元。而这一年,全国农民年人均纯收入已突破5000元大关。
(摘自《中国青年报》张鹏/文 2010年1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