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8版:七色土

  □岁月如歌/□曹春雷
牛背上的春天
  当河边那棵裸着身子,站立了一个冬天的歪脖垂柳,渐渐浮上了一层朦胧的嫩绿;柳条上的一个个眉眼,渐渐被春风“裁剪”成狭长的叶子时,正是耕牛走向田野的时候。
  这时,我家那头拴在院前大榆树下的黑牛,就不再像冬日那样,卧在那里,只是吃着干草,慢条斯理地反刍,而是习惯站着,将目光投向远方,有时“哞”地叫上一声。我知道,它一定是在想念田野了。只是,我不知道,它是想念田间的劳作,还是想念地边的青草呢?
  娘知道黑牛的心事,早已找村里的铁匠打磨好了镢头、锄头,拾掇好了犁具,给黑牛也加了餐,在干草之外,还喂一些豆饼,为它即将下田耕地补充体力。
  这一天终于来了。娘推着犁具,我牵着牛,去村南的田野。黑牛走得快,不一会就把我甩在身后,本来我牵着它,后来成了它牵着我了。不一会儿就到了村南的小河,在那棵歪脖垂柳下,黑牛俯下身子喝水,我折几根柳条,制成柳笛,衔在嘴里,鼓了腮膀子吹。“嘟嘟嘟……”“哇哇哇……”。黑牛一边喝水,一边朝我看。我想它是喜欢我的笛声的。
  涉过河,要爬坡。我懒,不愿走路,就拍拍黑牛的背,黑牛会意地卧下来,让我跨在它身上。它的背很宽,在上面,我如坐平地。就这样,一头黑牛驮着一个吹柳笛的孩子,走在田间的土路上。
  在牛背上看到的春天,是不一样的。头顶的天格外蓝,云朵格外白,风格外柔软,田野格外广阔,我也好像大力士一样,有了无穷的力量。向路边看去,草这儿一团,那儿一片,绿得可爱,绿得诱人,肥嘟嘟的,让人有想要啃一口的冲动。
  路边的树上,花喜鹊喳喳喳,热情地和我们打招呼。田里散步的斑鸠,向我们行注目礼。只有野兔不友好,不知藏在那里,见到我们,噌地一下就逃开。
  到了田里,娘给牛套上犁具。耕作开始了。娘吆喝着。“吁”是停,“驾”是走,里拐是“歇歇”,外拐是“喔喔”。娘手里有鞭子,但并不怎么用,因为黑牛很聪明,只要吆喝一下,它就能听得懂。娘这耕地的技术,连村里的老农都竖大拇指。
  后来,我读高中的时候,因为家里有难事,急等用钱,黑牛被卖掉了。如今回老家,村里看不到一头耕牛。因为,没人养牛了。
  没有耕牛的春天,是有缺憾的春天。自从我家那头黑牛被卖掉后,我感觉我后来所有的春天,似乎不完整了。

分享到微信朋友圈